最近參加了香港馬克思節的其中一場演講。講題是:《情感政治與左翼》。講者引述不同社會學家、理論學分析情感政治和社會相互之間關係的分析。
以下是我摘錄整理的一些內容,部分有關一些學者討論馬克思對情感的看法就略去不寫了。
今天我們不難發現全世界社會,越來越受到情感支配,如歐洲的難民問題,全世界許多民粹政洽的出現,對新移民的態度、排外的情況,其實當中背後的運作,也是十分情緒性。
事實上我們每天看新聞報紙,不同社交媒體,都有不同程度去牽引我們的情況,而我們又很少察覺到這些情感其實就不同事件,去會影響到我們對政治有不同的判斷。這令我想起早一兩年,媒體轉載了一張難民兒童屍體的照片,然後支持接收難民的聲音大增,後來難民犯罪問題又充斥媒體,反難民的人又呼聲大增。我想民眾情緒的重要性是不用置疑的,我們也不難發現,誰可以控制到群眾的情感,某程度上就可以控制到社會運動。
今天,不同的政治媒體、政府都在操控我們的情感。推銷政策表面上包裝得客觀的同時,但內裡地植入的情感卻是較隱性,以得到更多人支持。
著名哲學家史賓諾沙對情感( Affect ,或許可以譯為情動)有以下的解釋: thinking of the human being in terms of capacity to affect and be affected.
人本身的行為很多時候未必完全是受制於思想、價值觀等等的因素,反而是受在一個空間之內讓情感的張力改變。意思是當你做不同的事的時候,很多時候並不是因自己的價值觀還是想法,更多時間,行為是在受那個空間之內即時的情緒所影響,例如: 當你被罵時,第一個反應很多時候是忿怒等,再因忿怒做出不同的行為。
情感,未必只關係到個人之間,許多時候,放到社會、政治層面亦有很大的影響力。
美國哲學家 Martha Nussbaum 認為政治哲學要認識情感,因為情感背後其實是有一種價值判斷。例如最近鬧得熱烘烘的旺角大媽問題,為什麼我們看到這些大媽,會產生厭惡的情感,會覺得是「群魔亂舞」(蘋果日報用的字眼) 可能因為他們表演內容、使用公共空間的方式等等,其實背反,我們對某事的情緒反應,也代表到我們對一些事的價值判斷。
而這些情緒也和公民社會息息相關。如果一個人,以至整個社會的人都習慣以討厭的態度看待一切非我族類,其實很難建立多元文化的社會。
生活在大城市的我們,最切身感受到的相信是來自資本的力量。
美國學者 John McMahon 提出我們今天需要面對tension of capitalism affect。
在資本主義中,資本家固然需要勞動力,同時需要情感力。
在馬克思的《1844 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提到「勞動對工人來說是外在的東西,也就是說,不屬於他的本質;因此,他在自己的勞動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發揮自己的體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體受折磨、精神遭摧殘。」
另一位美國學者Arlie Hochschild 也指出今天的剥削往往是透過一種隐性的「情緒勞動」進行。
「情緒勞動」最佳的例子相信是在服務行業,服務行業總是要求員工不論顧客如何無禮,都要保持微笑和友善。員工往往要將一些私人情感投入到勞動之中,並將其標準化、以非人化的方式去量化,員工失去自己對情感的控制,這是資本主義對情感的剥削並異化。最終只會如馬克思所說「使自己的肉體受折磨、精神遭摧殘」。
資本家需要我們兩種身體。一: 是用以勞動的身體,另一種則是享樂的身體。工人在工作時情緒受到壓抑,連自己的情感也不能控制 ( 像馬克思所說的 否定自己) ,只有在勞動以外才感到自在,我們工作後,會將情感訴諸享樂,我們會透過消費,追求物質快感,藉此感受到「自在」。
社會學家 Stjepan Meštrović 在著作《Post Emotional Society》 中提出了一個疑問: 我們的社會有越來越多情感,但值得留意的是: 這些情感有沒有力量去推動社會改革? 在一個Post Emotional Society 中,他形容這些情感是很薄弱(Thin) ,很多時候我們對社會現狀不滿,只會在網上罵一罵,打嘴炮,做個鍵盤戰士,抒發情感了事,事實上對改變社會完全沒有幫助,最後可以會變得麻木。就好似先前提到有關抑鬱症的事,社會關注,不久就消化了事件,但很少去深化討論問題,事件不了了之,然後有下一個悲劇出現。
講者引用了2016年100毛舉辦的分獎典禮。而這次典禮卻引起不同的左翼的一些爭論,而當中牽涉到一個問題: 左翼如何看待快感。
從網上的討論中,主要持兩種意見。其中一些人會有如此意見: 100毛只是玩政治,反抗意識薄弱,只是靠抽政治水取悅年青人,主線是娛樂而不是反抗。不錯,100毛的確令不接觸政治的人多了接觸政治的機會,但這種方式似乎沒有導向人去認真對待政治,而只是令政治娛樂化、花生化,如此或會成為看待政治的主流,反而驅逐真正嚴肅政治的討論。
而另一些人則會反駁: 沒有必要時時都如此認真,以苦行僧式的禁慾主義。100毛某程度可以代表到香港的後雨傘精神,能夠作為建立後雨傘的主體,再者今天有什麼東西背後沒有資本呢? 100毛作為一間公司,都投入參與政治抗爭,已經十分難得,再者分獎典禮更是一次對傳統媒體霸權的挑戰,是具有顛覆性的。
面對流行文化帶來的快感,不同哲學家也有不同看法。
理論家Mark Fisher 在著作《 capitalist realism 》有提到: 流行文化表面似乎在批判資本主義,但其實都只不過是換湯不換藥的叫人們接受資本主義的現實性。
德國劇作家布萊希特(Eugen Berthold Friedrich Brecht) 提出「疏離效果」(alienation effect) ,使觀眾在看戲的時候和戲劇保持距離,讓觀眾客觀地批判戲劇人物,然而戲劇是現實的反映,雖然不是現實本身,而真正的社會問題在戲劇以外。 民眾在得到快感之餘,同樣可以保持批判思考。
澳洲學者John xxxxx 則認為即使快感其實可以有自己的解讀,即使可能是保守,但也可以轉化成批判的力量,有自己的想法。
法國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 對快感作出兩類劃分。一種是保守性的快感,而另一種則是具顛覆性。他認為保守性快感其實只是強化我們主流社會的身分,維持保守立場,沒有任何顛覆性。而狂喜(顛覆性快感) 則可以是動搖主體,震撼已有世界觀,具有解放性。
綜合兩種不同的立場,講者認為對於100毛持否定立場的,會比較著重宏觀政治經濟文化的批判,而肯定的,則普遍覺得個人解讀更重要,其實只要在當中找到對面相前處境的看法,其實已經足夠。但講者認為: 我們不要浪漫化這種個人解讀。
英國文化研究學者Jim Mcguigan 對這一類的流行文化亦表示憂慮: 只是提倡個人解讀的快感,而莫視複雜的經濟生產,最後只會無條件地,無批判性地擁抱流行文化。
美國左翼批評家 Fredric Jameson 亦認為: 快感政治需要針對本土問題作出回應,也要帶來社會轉化,革命性的烏托邦想像才可能推動有進步意義的快感政治。否則這種快感將走得不遠,只不過是圍爐取暖的頹廢舉動,不能帶來真正的解放。
當然,我想我們不必一味地反快樂,不必真的以苦行僧地批評一切流行文化,但上述兩位學者同樣對流行文化表示擔憂,就好似前面提到Post-emotional Society 的情況,這些情感是很薄弱,面對許多社會問題、不公義,我們很多時只傾向於網上嘴炮式的抒情,抒情過後無力去推動社會改革,也像羅蘭巴特提到的保守性快感,一樣,最終不過是強化我們主流社會的身分。
然而,在今天的社會,又如何找到Thick 深厚的情感呢 ?
意大利哲學家Antonio Negri 提到有關諸衆 ( multitude)的說法。諸衆是指群體,在不同階層找一個共通點,聚集這群人去推動社會改變。他提到斯賓諾莎的仁愛力,表達與人們「共在」的倫理狀態,以扶助他人來創建友愛關係。這種愛不是情感的盲動,而是對他者的責任,。
我們一直對愛都單純的私有化,卻沒有推展到公共層面,忽略了其政治性和公共性。
哲學家巴迪歐(Alain Badiou) 亦在二千年前的基督教找到相似點。
聖保羅在創立基督宗教,他能夠在各種差異的群眾之中,找到一群人結集的一種新的基督徒主體。聖保羅沒有將不同團體區別出來。例如聖保羅在安提亞與守律法的猶太基督徒對峙時,他仍然堅持在基督真理的法則下,共同認同基督的事件,不應破壞真理普遍單一性的基礎。支持普世主義的革命動力是來自對文化及種族差異性的消解,基督層級的打破令所有人都是成生成真理的合作者。(一切.聖保羅與當代思潮…P.109)
另一位學者Judy Butler 對凝聚群眾的力量亦有相似的看法。他提到社會的集會哀悼。今天的世界許多危機,許多苦難。但我們面對受苦的世界卻不應絕望,卻可將情感轉化成哀悼的力量。
他在《Toward a performative theory of assembly》談到公共集會哀悼某些事件。哀悼死者,為某些事件犧牲的人。他提到「真正可活的生命是可哀悼的生命」。哀悼的情感在公共集會之中釋放出來,而這種集體力量方是深厚(Thick)的力量,也是民主社會和對抗國家權力至關重要的力量。我忽然也想到: 我們近年常常批評六四的悼念行禮如儀,沒有作用,但看過Judy Bulter 後,我們似乎又對六四集體會有另一種新的看法。
最後在Q&A環節有觀眾問到一個問題: 今天社會充斥著流行文化,很多時社會出現一些破格、創新的時候,轉眼間又可以被資本主義吸納,轉為商業化,就是「換湯不換藥的資本主義」。
這些例子在我們社會中比比皆是,而面對如此龐大的制度,我們要無條件地擁抱流行文化帶來的快感,還是接觸快感的同時保持距離,那是值得我們思考的課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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