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香港人最常用的詞語,可能是「土地問題」。土地問題一直是香港經常討論的話題。政府年年說增加土地供應,多建房屋,但住屋問題未見解決,樓價依然逐年增加,小市民依然是花盡大半工資租住在一個小劏房之中。

自前年「土地大辯論」諮詢一出,社會各界對香港土地使用各持不同意見。

然而,諮詢報告還未公佈,先有劉德華打著為下一代著想的旗號,力推填海工程,然後香港特首在剛剛的施政報告提出「明日大嶼」計劃,不禁令人覺得所謂「諮詢」、「民意」根本從未被接納,而最近政府估計工程成本達六千餘億(1*),其實劇本一早寫好。

早前,香港中文大學舉辦一場研討會 – 「從經典閱讀認識填海」,請來不同界別嘉賓* 參與討論,嘗試以不同角度切入主題,帶來更多對填海的反思。

(1*) 這個估算其實有誤導之嫌,6000億成本是以2018年9月的材料成本計算,按政府每年5%成本上漲幅度計算,工程在2025年動工,歷時五年,未計政府工程經常出現的延誤,實際成本應在一萬億元左右。

相關新聞: 明日大嶼成本6240億 賣地料賺萬億 被質疑未計利息通脹

《理想國》的洞穴比喻

幻想一下,有幾個人自出娘胎就被困在洞穴之中,彼此不能互望,只可以背對著洞口,望住洞穴的牆壁。有人每天將一些圖像投放到牆壁之上,但對這些人來說,牆上的圖像就是世界的一切。有一天,其中一人獲釋,終於發現原來牆壁的圖像是人投射,離開洞穴後發現洞外有山有水,他回來告訴同伴,但同伴不相信他,反指他瘋了。

現實或許亦是如此。我們從小讀書時,聽過有關香港的形容不外乎是: 地少人多、山多平地少,只有平地可以建屋,人多地少,平地更少,所以地價貴,要解決問題就要填海,要增加土地建屋。

從數據了解香港土地

img_1364

img_1365.jpg

我們沒有可能一眼看到香港全貌,所以對於土地使用和規劃需要數據支持,席上中大地理及資源管理學系伍美琴教授和本土研究社劉海龍先生嘗試以土地數據方面提出對「地少」的質疑。

現時香港有1111平方公里土地,扣除了郊野公園和已發展區,其實還有32100公頃未被發展,再扣去軍營 、農地、漁塘等,未被發展的棕地大約有千餘公頃(包括閒置/低用量政府用地),剛好大約和「明日大嶼」目標的土地面積相若。發展棕地必然會影響現在棕地作業的行業,其根據調查,其實大部分(79.3%) 棕地作業(如廢車場、貨櫃場),均非必須露天的重型作業,如將現時這些棕地作業改為多層大廈模式,其實可以以較低成本騰空大量土地,興建房屋。

房屋發展為名,實質謀私? 《社會契約論》中的公意,政府達成了多大程度 ?

「人生而自由 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為什麼我們既是獨立的個體,不能得到絕對的自由,而要受到法律的約束呢? 而統治我們的政府的存在又是否合理? 《社會契約論》對這些問題,或許對我們有些啟示。我們生活在這個社會之中,我們各人共同訂立法律。

主權由共同利益所決定和約束,藉著法律而行動,以保障各人的人身和利益。

在盧梭眼中,一個完美的社會是為人民的公意所控制。這公意不是眾人的利益的疊加,而是整個社會的公共利益,以達至共善。

img_1368.jpg
從上圖看來,其實新發展區許多土地,都是給地產商的。

回顧近年的新發展區,公私營房屋用地比例是4 : 6,而在一些市區重建計劃中拆公屋建毫宅的例子屢見不鮮。

由此可見,政府有多大決心要幫助基層解決住屋問題,令人有相當大的疑問。究竟香港真正的問題是土地不足,還是城市規劃、土地分配出現問題,的確值得我們重新思考。

img_1369.jpg
這圖說明近年有許多舊公屋重建之後,不是再是給底下階層的市民,而是建成呎價過萬的豪宅。

柏拉圖的「靈魂三分說」

嚴振邦在席上引用柏拉圖的「靈魂三分說」。柏拉圖認為人可分為三部分:理性、激情、欲望。理性能令人進行思考和推理,代表了靈魂純粹的理性部分;激情是介乎理智與慾望之間的角色;慾望的本性是非理性的貪婪,人類以其感受愛、恨等物慾。

三者之中,理性應該作為主導,慾望及激情應該服從理性,只有這樣靈魂才是純潔高尚,才能有真正的愛,並且意識到美和善本身(*)。但現實是: 我們在思考問題時,很多時卻會被欲望主導。就以我們思考填海問題為例,我們很多時候會以立場先決: 政府的官員當然以「要填海」作為先選的立場 ; 環保份子當然以「反填海」作為先選的立場,但如此一來,兩方只會永遠站在自己的角度,要說服對方接受自己,根本不可能有溝通。

理性則提醒我們: 思考問題時,我們應該拋開原先所有的預設立場去討論,方可見到真理所在。這樣可以是Open Mind 的討論與思考。

處長的話

是次研討會其中一個焦點相信是請來可持續大嶼辦事處處長李鉅標。在民間一面倒的反對聲音之下,政府究竟是以什麼理據去支持這個填海工程呢? 政府一方的說法大約可分成三點。

1. 由1985年至2000年,其實維多利亞港一直也有填海工程,當時也沒什麼人反對。香港現在許多土地亦是填海所得。

對於這點,過往的填海工程少人反對或是現有許多土地也是填海所得,對這次是否應該在海中央建立人工島,我完全看不到有什麼直接關連。

2. 政府其實多方面也有發展,包括舊區重建、更改土地用圖、徵收鄉郊土地等。

對於這點,民意最大的回應是主次問題,在現成有許多棕地未被發展的情況,是否就要進行高風險、高成本、低回報的選項呢? 對於這點,政府其實一直沒有回應。

3. 李處長嘗試回應民間說法: 萬億基建會掏空庫房。他指出這筆款項是以多年分期付款,其實不會有掏空庫房的情況出現,所以既然香港人付得起,為什麼不付呢?

誠如先前所說: 現行有許多土地發展選項,價錢更底、風險更低而成效更高的,但政府沒有採納。雖然香港人很有錢,但有沒有必要高成本、低回報的選項,政府一直只沿用「香港沒地」的說法,不去回應問題。

總結李處長發言的十餘分鐘,言之無物,不過是陳腔濫調,亦無回應民間提出的種種憂慮,又不停賣弄官腔,確是教人費解。

《寂靜的春天》- 社會政策缺乏遠見,隨時好心做壞事

四十年代起,人類發現DDT 可以有效地殺死蚊蟲,於是被廣泛地應用於軍事、農業,令數以千萬計的人免於受蚊蟲傳播的疾病感染而死亡。DDT 因農業大規模噴灑,在環境中極難被分解,DDT進入不同動物體內積存,濃度隨食物鏈上升而增加,令食物鏈較頂層動物滅絕,而人類作為食物鏈最頂層,最終亦身受其害,至今估計有數以百萬計的人口的中樞神經受到嚴重影響。

DDT 曾經是上世紀的科學奇蹟,但今天我們知道,這種化學物質對人類、環境的破壞已永遠沒法彌補,這段人類的黑歷史告訴我們,在未有充足評估之下莽作決定,隨時身受其害。

前香港天文台台長林超英在發言時對填海工程提出幾項憂慮。

全球暖化引致海平面上升,是不爭的事實。

科學家估計在2100年海平面上升1.4米,而到2200年海平面則上升5.1米,還有近年越來越強的颱風,直面颱風的高度可達在5米。若政府認真考慮到未來的氣候問題,其實最好是建在斜坡對上,但「明日大嶼」計劃反而要海中央建一個人工島,無視全球氣候問題,再將市民遷移到島上,製造原本不存在的風險,讓市民承受,無疑是極不負責任。

再者,在這個沒有社區脈絡、沒有歷史的人工島居住,似乎再製造另一個比天水圍更龐大的悲情城市。試問市民如何在此安居樂業 ?

香港房屋問題十分逼切須要解決,動用萬億興建人工島,要等到二十至三十年後方可見效,亦即是大約在2040年前後方可正式啟用,但根據本港人口預算,香港在2043年會進入人口的頂峰 822萬,而其後人口將會回落。市民有逼切須要公共房屋時,政府不用最直接、最簡單的方法去解決問題,反而到人口到達頂峰,開始回落時才陸逐計劃推出房屋。林超英對「明日大嶼」無視未來人口估算的一大問號。

img_1378.jpg

中國確立生態文明建設作為治國指導思想,2018年中國政府宣佈為保護濕地,全國禁止填海。

香港現在的做法無疑是大大的落後於中國。

img_1385.jpg

研討會之先,我本想聽聽政府或支持填海一方的理據。

我嘗試如嚴振邦開始時提到分到立場,重新思考問題,但研究會後,似乎更深化我對反對填海的想法。政府和支持填海根本沒有提出任何有力的理據支持填海。

政府官員對於其他學者的種種憂慮都視若無睹,自說自話。另一位報稱獨立的經濟學家巫伯雄更只搬出一條「Spillover cost + Private cost = spillover benefit 」的公式,將所有文化、環境、生物以金錢作為單位放到這條公式計一計,最後得出應該填海的答案。這種思維模式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席上嚴振邦直指社會、環境、甚至動物權益,根本不可能單單以經濟的面向去回應。我亦同意,無視其他社會因素而只著眼經濟去看社會政策問題,根本就是盲人摸象。

政府無力說服市民。最後為著各大地產商的利益一意孤行。請問如何實踐公意呢 ?

環境破壞以後,不能再復原,就如DDT落到食物鏈中,已不可能再試自然環境中消除。

我們人類亦是生活在環境之中,然而我們卻常常將自己從環境中抽離。事實上,人和自然,永遠無法分割。

「Today Bird, Tomorrow man」

這是明報有關的報導: 研討有許多內容我在文中亦沒有題到,讀者可以再作參考。
柏拉圖:政治與人生 – EP11